第一次自己"出遠門"

小兄妹倆第一次在沒有大人帶的情況下,自己從家裡走到公車站牌坐公車,再搭捷運到永和,下車還要走好一段路才到阿姨家,晚上,再循原路回到家.不算太複雜的路線,卻是兩人"人生中的一大步"啊!

2010年3月20日的那個星期六,已經讀四下的勳勳顯得非常無聊,一直吵著想出門.無奈媽咪身體非常不舒服,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悶得發慌的勳勳掃興的很,哼哼的用鼻孔直噴氣,氣呼呼的.

媽咪忽然心血來潮,說:"不然,看你想去哪裡,你自己去啊!"其實,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一點也不覺得會有什麼,因為在台北的公寓長大的勳勳,除了上學,根本沒有單獨去過哪裡的經驗,也許他有過念頭,但是他一直沒有勇氣.沒想到這一天,他居然會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很大聲的說:"好!那我要自己坐捷運去四號公園玩!"接著他把怎麼去和在哪裡換車等細節都很正確的講了一遍.看起來,雖然有至少兩三年沒有帶他去過了,但是他仍牢牢記得去的方法.

看著他信心滿滿的樣子,我竟也感覺很放心,沒有去想"這麼一個從沒自己出過"遠門"的孩子,這樣放手到底行不行啊"之類的問題,我們給他爸比的手機和五百元,叫他有需要的時候就打電話回來.這時候,他要求妹妹和他一起去.我們激他:"怎麼?自己一個人去會怕嗎?"他酷酷的說:"不是啊!那種地方一個人去多無聊啊!"

讀一下的妹妹不肯去,一直吵著要爸爸和他們一塊去.顯然,她不能信任她那第一次探險的哥哥,害怕他把她搞丟了.但是爸比說:"不行,媽咪身體不舒服,我要留在家裡陪媽咪."(其實爸比根本只是很懶得出門好不好,牽拖那麼多!)

其實我比較不放心妹妹,畢竟她比較小,考慮到也許會有需要勳勳照顧她的可能,就覺得是不是會增加他的負擔?他這一出門,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再要他照顧妹妹,他的責任會不會太大?既然妹妹會害怕,是不是不然就讓她不去?

可是再轉念一想,其實我很清楚,勳勳酷酷的"一個人去很無聊"底下真正的心情,他很有信心,但就是欠缺那臨門一腳的勇氣,從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而妹妹,彷彿就是他的膽,我總是聽到勳勳說:"阿琇,陪我去......"而小小的妹妹很"憨膽",她總是說:"好!"然後兄妹兩個手拉著手去幹嘛,可是這一次,連一向"憨膽"的妹妹都怕了,可見只有小孩自己單獨去往光單程就需耗時約90分鐘車程的地方,對才一年級的她來說,在心理上果然是個大挑戰啊!

我心裡知道,如果順著妹妹的怕,讓她留在家裡,那麼勳勳是不會出門的了.看到他那麼躍躍欲試,信心十足的口氣和神情,我決定相信他的能力,把妹妹交給他,於是鼓勵妹妹也給哥哥一次機會信任他,告訴她這是一個很難得的經驗,很值得去試一試,才發現其實妹妹也很想挑戰看看,就是欠缺了那臨門一腳的勇氣,和哥哥一樣.於是帶她回憶了以前一起去永和的過程經驗,讓她相信那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於是她答應試試看,和哥哥一起去.

臨出門,妹妹淚流滿面頻頻回頭像是拜別父母的出嫁女兒那樣,怕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吧?真是教我心中好不捨;勳勳則是很不以為然的覺得"這有什麼好哭的?"頻頻催促妹妹"快點快點!"我只得再三叮嚀他們一定要好好跟緊彼此,假日人多,千萬別互相走散了.勳勳身上有手機有錢,妹妹身上只有水壺和零食,我們告訴他們萬一真的走散了,可以怎麼辦,然後母女兩個難分難捨的說再見......

目送著兄妹倆消失在樓梯間,再趕緊從陽台看著他們走出樓梯口.好奇怪,五層樓的時間,跑著穿越馬路的妹妹已經笑得好燦爛,小女孩的心情平復得也太快了,我還在樓上想著"好想忍著不舒服跟你們一起去"呢!

接下來,就是一直看著時鐘猜想他們現在應該上公車了?過一陣子,又猜想他們應該上捷運了?電視看一看,又推測他們大概到哪一站了?終於等到電話響起,(我躺在沙發上,茶几擺著手機和無線室內電話,好在最短的時間內接起電話.)我聽到勳勳電話裡聽起來好懂事的聲音說:"媽媽,我們已經到古亭站了,正在等橘線,沒什麼事,只是跟妳報告一下,bye-bye哦!"

為了不想顯得婆婆媽媽,我並沒有交待要他們到什麼地方的時候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勳勳會自己打回來,我覺得好高興.他後來又在到達四號公園的時候打回來告訴我,妹妹很想先去找住在那一帶的二阿姨,所以他們正要過去.又過了一陣子,果然接到我姐的電話了,她驚呼著:"天啊!妳真的在家裡!我還以為他們騙我!他們也太厲害了!妳怎麼能放心啊?"我很沒元氣的嘿嘿笑著,說:"我正在學習放手......"

他們在二阿姨家待了一陣子,勳勳又打給我說二阿姨要陪他們到四號公園去玩一玩,他們預計幾點到家,所以會在大約幾點幾分去搭捷運......等等.他說得很有條理,讓人聽了很安心,覺得勳勳真的是長大了.結果到了我以為他們該上捷運的時候,勳勳卻又打回來說二阿姨留他們吃過晚飯再回去,所以會晚點到家.然後就再也沒有電話了,直到晚上近九點,門鈴終於響起......

在沙發上躺了七個小時的我一躍而起,衝向門口快速拉開鐵門,孩子們奔進來,開心的撲向我懷裡,口裡大聲嚷著:"媽媽~"緊緊擁著他們,我的心裡有點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我相信孩子們自己離家七小時去做心理上的歴練後可以平安回到家,心裡一定也別有一番滋味吧!我們在門口緊緊抱了三十秒之後才鬆開彼此,終於開得了口時,我問他們:"好玩嗎?"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嗯!好玩!"

接著勳勳便滔滔不絕的講述這一路以來的經歷,例如本來他們以為只有紅22公車才能搭,有好心的對面大樓鄰居告訴他們即將到站的紅13也有到捷運站(陌生社交);捷運上遇到好幾次有不認識的婆婆阿姨驚嘆他們這麼小,就會自己去到那麼遠的地方,稱讚他們好棒(陌生社交);跟我告狀妹妹都已經出站了才急著要上廁所,他如何拜託服務台的叔叔開閘門放他們進站上廁所(危機處理);換車的時候月台上上下車的人非常多,他是如何緊緊看著妹妹以防妹妹被人潮沖走(照顧幼小);回程的時候妹妹在捷運上睡著了,他很緊張,怕妹妹會叫不醒而睡過站(照顧幼小)......等等,我正想著經過今天勳勳應該又成長了一些了吧?沒想到這時候,勳勳居然說:"媽媽,帶妹妹出門太麻煩了,妳給我200元,明天我想自己一個人到淡水老街去走走......"真是令我儍眼!

這件事後來從妹妹的口裡傳到她大姑姑那邊,又從她大姑姑口裡傳回她夫家家族那邊,大姑姑認為小學階段的小孩當如是也,但是聽在她夫家家族那些非常保護小孩的親戚耳裡,覺得這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有人說:"這兩個小孩也太厲害了吧?!"有人說:"小孩厲害?厲害的是那個媽媽吧?!"

我厲害?呵呵,是說我的心臟很厲害吧!其實那一天,一方面因為勳勳的自信,一方面因為讓他身上帶了手機,所以,好像也沒什麼在怕的.只是心裡總有一種等待,有一縷牽掛,讓我明明身體很不舒服躺在沙發上,卻撐了七個小時沒能閤眼睡著休息一下.難怪古人說:"父母在,不遠遊"啊!

我一直記得勳勳六歲那年說過的一句很震動我心的話,他說:"媽媽,妳不是說妳很愛我嗎?既然妳愛我,就應該給我機會讓我變勇敢呀!"還有不記得是誰說過的,"母愛的困難之處,不在於把襁袍中的嬰兒養大成人,在於幫助他可以脫離母親獨立生存."

是的,我知道,"放手",將會一直是我的功課.



結果後來,很好笑的是,勳勳後來不但跟我坦承他找妹妹同行真的是因為一個人去沒勇氣之外,還告訴我其實他一開始說要自己搭捷運去四號公園的話只是隨口說說的,沒有想到爸爸媽媽竟然很認真的就拿錢拿手機什麼的給他,讓他覺得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再說不去好像就遜掉了,才說要妹妹一起去,如果我們不給妹妹去,他就有理由說這樣很無聊而不去;如果我們給妹妹去,至少他有個伴,不是自己一個人......

哦~~原來如此呀!


這張照片和上面那張,是在四號公園裡排隊等盪鞦韆時,他們的二阿姨用他們帶的手機拍的.我很少拍到他們笑得這麼開心的樣子,因此非常喜歡這兩張照片.問他們什麼事情笑成這個樣子,居然說是因為有個大姐姐很臭屁一直要盪得很高結果摔了下來.哎呀呀!這兩個沒同情心的,人家摔倒你們竟然笑成這樣,真是的!